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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烨盛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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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1 第5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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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策举起一只手指,对盛夏说:“那时候一个乐队要做下去有多难,你根本无法想象。所有人都必须再做一份别的职业来养着乐队,养着梦想,养着自尊。我现在想一想,都不知道那会儿我们是怎么熬过来的。”

时烨拿着酒笑,没接话,只喝了口酒。

“青春期,一个个脾气臭得要死,有几年三天两头说解散。”回忆起往事,高策表情变得柔和了些,“我试图说服他出唱片很多次,很多次,我说我捧你,我倾家荡产捧你,你一定会红,我签你,我把你捧到大红大紫。我知道时烨一定会红,那时候我几乎是肯定的,他一定会红。但这小子不乐意,我知道他只是喜欢漂着,喜欢弹吉他,喜欢把人比下去,说别人菜,说别人垃圾,喜欢被别人认可。”

盛夏听得很认真。

“就是那时候,谢红跟我说她想把酒吧卖了,她说她想去别的地方看看,去过别的生活,去帮助别人……我们大吵一架,那时候我固执,她也固执,闹得不可开交。”

“我觉得她犯蠢,她觉得我虚荣。”高策摇摇头,“酒吧做不下去了,分账的时候都闹得很难看,算是撕破脸了,时烨知道。那时候我太需要钱了,我就是想做出点什么来,证明给她看我能把大家眼里小众的东西推向市场,证明这东西可以赚钱,证明做这个能让我们有好的生活,证明我们可以成功。”

“飞行士发第一张专辑的时候,我问过时烨。”高策点了支烟,“我问他,如果你永远不会红怎么办?他回答我说,他这辈子只会弹琴写歌了,不会再做别的。我其实当时觉得很可笑,因为我像他那么大的时候也那样想过,但我失败了,所以我把希望放在他身上,他比我强。”

“我能预料到他们会红。时烨的吉他封神,肖想年轻时打鼓的现场录下来你都不用修音,钟正是高材生,聪明又有想法。最难得的是他们的形象那么好,万里挑一,飞行士不火谁火?”

“他红了,跟我想的一样。红到……”高策眯了下眼,“红到已经到了另外一个层次。圈里圈外倒是开始喷他们了,说他们开始捞钱,做的歌越来越没灵魂,哪里还是乐队,明明就是偶像天团。”

盛夏本来想反驳,但面前的高策把杯子里面的酒一口喝完,突然对时烨道:“烨子,你还记得谢红是怎么跟我们描述她的理想的吗?”

“当然记得。”时烨点头,“她说她是小地方出来的,知道农村里能玩的东西少,精神物质都很贫瘠,而精神贫瘠是最为可怕的一件事。她说很多小孩子在青春年少的时候没事情做,就在游戏厅台球室里面浪费时光,甚至会去打架,飙车,吸毒,犯罪,扰乱社会。她想填补那种贫瘠,因为她认为摇滚乐本质是会给人力量的,如果用音乐代替腐朽的东西,能给更多人一个精神寄托,她也希望摇滚和音乐能成为人们健康的情绪出口。她还说过,自己一个人或许没办法改变很多,但力所能及地去试试看,去推广,去迈出一步,总会有一两个人会被改变。”

盛夏点了下头:“这个我深有感触,红姐是对的。如果我小时候没有听到那些歌,开始学琴,那我的人生大概也会不一样。”

高策看着面前的酒杯,突然沉默了。

他开始一言不发地看着那杯留给谢红的酒发呆。

这一晚他们清醒又不清醒,说什么,做什么都不受控制,譬如高策的沉默,和此刻没法掩饰的落寞。

他在想什么?好像也不太重要了。

时烨从吧台里走出来。他本来想拉着盛夏走掉,把空间留给高策。但盛夏扯了扯他的袖子,又指了指舞台,说:“时烨老师,我们唱首歌给红姐吧。”

时烨跟店里的吉他手借了电吉他,酒红色,挺骚气的颜色。贝斯手和鼓手都认识他们,看着时烨一身正式的黑西装,笑了下说:“您今天怎么穿这个弹吉他?别说,还挺酷。”

他们沟通了下,最后唱的是《BitterSweetSymphony》

酒吧里没有弦乐,时烨用吉他在前面垫了一段。他弹得很认真,这身衣服,这个地点,都让他不得不专注地面对此刻。

盛夏进了一段伴奏配合他。他一字一句地唱,台下有人认出了他们,但此刻也没人在乎这些了,器乐和歌手把一切都淹没了。

这大概是时烨最疲惫也最澎湃的一次弹奏。他手有点抖,但在努力让自己把音推上去,把情绪加进去,把动作做得好看些。一定要好看些,不能出错,他怎么能出错,这是给谢红的送别曲,谁都不能出错。

tryingtomakeendsmeet,you'reasl**etothemoneythenyoudie.

(为了生活,对生活屈服,直到死亡)

I'lltakeyoudowntheonlyroadI'veeverbeendown……'

(我将引导你走向那条路途)

盛夏的脸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,他也是半明半暗的。

他唱这首歌的时候声音很薄,仔细听你会觉得盛夏像在漂浮。你看着舞台,会发现他和时烨的表情都那样迷幻,传递出来的声音是遥远又哀伤的,但他们的表情平静又克制,似乎在欢送什么,在眼角含泪,努力带着笑容,欢送什么的逝去。

台下本来有人想录像,但听着听着,大家的表情渐渐从激动狂喜平静下来,随着音乐变了心境。那声音迫近你,扼住你,席卷你的感官——

有个女孩小声说:“我觉得自己像在葬礼上,但又觉得自己在婚礼上。”

甘苦交响曲没有交响乐,只有在哭泣的吉他声,在出神的歌手,和飘忽不定的一首歌。最后场中静默,声音没了,他们营造出的,像天堂一样的幻景也没了。酒吧还是那个酒吧,一切都没有改变。

他们下台后发现高策已经走了。

谢红的那杯酒还留在台上,没有人动过,似乎在等待着一个笑声爽朗的女人出现,把它一饮而尽。

时烨最后看了那杯酒一眼,才拉着盛夏,离开了这家酒吧。

他们把那杯酒留在那里,走入了屋外的细雨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