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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89章 且喜,且悲,且怨,且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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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突如其来的变化,看得人莫名其妙。

  不止夏初七调过头去看,整个塔殿内的人,都吃惊地注视着东方青玄。

 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,在场的人许多都了解。他平素虽说永远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,但其实从来就没有笑过。在他妖冶的笑容掩盖之下,骨子里只有冷漠与疏离。而这个也是他与赵樽不同的地方——赵樽外冷,但内热。他是外热,内冷。

  那么这样的人,为何会跪了下去?

  而且还是对着几具干尸?

  不须多想,疑点便集中到了一处——那些尸体究竟是他什么人?

  塔殿内,刹那间,寂静一片。

  地宫的入口有冷风吹过,那大开的洞口,黑洞洞的像一只猛兽张开的大嘴,仿佛会吸人魂魄似的,看一眼,便心生怯意,不敢多靠近一步。

  静,安静。

  安静中,活人一动不动,尸体更一动不动。

  过了好半晌儿,东方青玄终于动了。

  他慢慢地挪动膝盖,从殿内的舍利塔处,跪了过去,跪到了地宫入口,跪到了台阶之下,跪向那两具相拥的干尸边上,颤抖着手指,一点一点抚触了上去,嘴皮颤动着,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。大悲无泪,果然如此。

  “大汗……”如风跟过去,想要扶他。

  “大汗……”兀良汗无数侍卫低低呼喊。

  可东方青玄仿若没有听见,他喉结上下滑动着,没有理会旁人,自顾自为那两具尸体整理着衣物,样子细心而恭孝,却一声也不吭,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。

  两具干尸拥抱得很紧,他似乎没有办法把他们分开。

  静静抚了片刻,他低低叹息一声,不再强行挪开他们,却仍跪在地上,没有起身。却缓缓调过了头来,看向立在道常和尚边上的疯老头儿,语气带着笑,却可听见尾音里的凉意。

  “夏公,你还要装到何时?”

  一声“夏公”,惊了众人。

  那个疯老头儿……到底是谁?

  夏初七先前一直注视着东方青玄的所作所为,看见他这话也是惊得差一点跳起来。

  夏公?这世上能被人称为夏公的人不多……

  先前对疯老头的熟悉感,亲近感,让她几乎下意识便想到了一个可能。

  果然,东方青玄看疯老头儿不答,又冷笑着看了看夏初七,方才补充。

  “在你女儿的面前,你还有必要装?”

  疯老头儿看着他,似有不解,张口结舌地问,“女儿……女儿……?”

  东方青玄唇一勾,再次冷笑着,慢吞吞撑着身子站了起来。

  从地宫入口走向舍利塔,他逼近了疯老头。

  “夏公,这么多年,你当真就没有怀疑过我的身份?”

  疯老头儿样子干瘦,衣裳不整,白胡子拉碴,样子看上去也有些痴呆,但他个子与东方青玄相差不多高,平视着他蹙眉的样子,却并不显半分低小,可以很容易看出……在他没呆之前,一定不是一个普通男人。

  “你……你……不知,我不知。”

  疯老头儿似乎在努力回想什么,可想来想去,他像是想不起来,便有些烦躁了。

  双手紧紧抱着头,他朝东方青玄一阵摇头。

  “不知,不知……我什么都不知。”

  “不知?”东方青玄笑着上前一步,逼视着他,“那我便告诉你好了。我是前朝开平王的儿子,元昭皇太后和太祖爷的嫡系子孙。”

  他的身世,在兀良汗知晓的人不少。

  故而,听了这句话,塔殿里面真正吃惊的人并不多。

  这世上的皇子皇孙太多了,不管元昭皇太后与太祖爷有过多少丰功伟绩,但也管不住自己的身后之事,更无法管住自己的子孙后代。一个朝代在历史的洪流中,被一浪打一浪,拍死在沙滩上,似乎也是亘古不变的天道,谁也阻止不了。

  瞥了一眼仍然懵懂的疯老头儿,东方青玄目光微微一眯,幽幽的声音,也不知在向谁诉说。

  “那一年,前朝败退时,我刚出生不久,随了父王和母妃退居漠北……我父王一惯不喜涉及政事,领了个闲职,半隐居在兀良汗……”

  “七年后,经过与南晏数次大规模鏖战后的北狄,朝中已无可用之将。适逢魏国公你领兵北伐……末帝无奈之下,派我父王领兵二十万迎头抗击南晏……”

  “我父王素来只懂吟诗做赋,闲散惯了,哪里会带兵打战?又怎会是骁勇善战的魏国公……你的对手?开战不到一个月,我父王大败,手中兵将死伤大半……他退于阴山,屯兵在此。岂知这时,忧心我父王的母妃,竟然带着七岁的我和还在襁褓的阿木尔赶来看他。”

  “母妃到来之日,适逢魏国公你兵临阴山……妻子儿女皆在身侧,我父王进不知如何,退亦不知如何。为求保住妻儿性命,他堂堂丈夫,忍辱向你递上降书。惟愿夏公你网开一面,放过他妻儿部下,他愿受降做你俘虏,随你返回南晏交差……”

  “可那时的你,战功彪炳,赫赫于世,也毫无同情之心……你当着来使的面,撕毁降书,辱我父王曰‘书生无用,亡国之相,随后领着你的部队进入阴山……非要把我父王剩下的残兵和我们一家赶尽杀绝……”

  “那一日,在你的大军到达阴山军囤之前,我父王无奈之下,把我和阿木尔交给贴身侍卫和奶娘,掩护我们逃出了阴山。我母妃不肯走,誓与父王共存亡……”

  “可他们的誓言再美,他们夫妻两个再恩爱,他们的儿女再可爱,在魏国公你的铁蹄之下,也通通都只能化为灰烬……兵败如山倒!正如你所说,一介书生,怎能是南晏将战的对手?”

  “就在这时,你追我父王和母妃入了阴山军囤,一行人便失去了踪迹……数日后,你和你惊才绝艳的夫人李氏,好端端的出了军囤,可我父王和母妃,从此却再未现于人前,末帝发了讣文,谓之……亡故。”

  “……天下皆知,魏国公神勇,阴山一役,全歼敌寇,功勋卓著……可我父王和母妃,生不见人,死不见尸,从此杳无音讯……这些年,我一直在找,一直在找。可事过多年,我除了确定他们消失在阴山军囤,旁的一无所知……”

  说到此处,他的声音已有哽咽。

  像是被回忆忧伤了情绪,他有些说不下去了。

  顿了良久,才在寂静中,再冷冷问出一句。

  “夏公,你也有妻女,你也有家人……那时我父王已经向你求了饶,下了降书……他只希望你放过他的妻子儿女,放过那些无辜的兵卒,你为什么……一定要斩草除根?”

  忆及当年,他声声冷厉,又声声带寒。

  殿内一片寂静,谁也没有说话。

  疯老头儿也只是张着嘴巴,像是根本就没有听明白,一句话没有说。目光里,分明只有惘然。

  “斩……不斩……不斩……”

  东方青玄眼眶通红,眸底仿若被鲜血浸透。

  他哼一声,再近一步,右手已抚上腰刀。

  “夏公,装傻装了这样久,够了!从入陵开始,你多次示警,这岂是傻子能做的事?如今我找到我父王和母妃遗骸,那笔血海深仇……也应当了结了。”

  大抵是感受到他眸子里的恨意,疯老头儿下意识退后一步。

  “你……你……不要杀我……不要……”

  他本能地摇着头,目光盯着东方青玄的腰刀,样子看上去有些惊恐。

  如果不是真的疯了,依夏廷赣的为人,怎可能如此?

  无数人的心底都似乎有了定论,可东方青玄分明就不肯相信。他冷笑:“你让我不要杀你,可当年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的父王和母妃?夏公,杀父之仇,不共戴天……眼下,在我父母的遗骸面前,你来告诉我,我做儿子的,应当如何?”

  他字字锐利,步步紧逼,疯老头儿则步步后退。

  殿上的情形很是诡异,却无人动作。

  夏初七耳朵不好,反应便会比常人慢上半拍。琢磨了好久,他才大体了解了事情的经过。

  她虽然与夏廷赣并不熟识,但血缘是一种最为奇妙的东西。

  那是天性,是无论何时,都必须在外人面前维护的一层关系。

  看到东方青玄目光中熊熊燃烧的火苗,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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