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辰回 庐州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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庐州的月光,最是皎洁,此去经年,待到杨花落尽,子规啼夜,月下的你再也不复当年模样。

   ——沈流舒

  “晋太元中,武陵人捕鱼为业。

  缘溪行,忘路之远近。

  忽逢桃花林,夹岸数百步,中无杂树,芳草鲜美……南阳刘子骥,高尚士也,闻之,欣然规往。未果,寻病终,后遂无问津者。”

  这学堂不是官家的,是私塾,听闻教书先生是前朝的秀才,有些学问,早年流落至此,人们看着可怜,赏了几口饭吃,发现他有些才识,便合资建了这学堂,聘做先生。

  这学堂名叫田园小筑,取自先生最爱的渊明兄,是先生亲手题的字,众人不知渊明为何人,只以为是先生的一位挚友,又是一番赞叹,对这书生的学识更加佩服。(此地人大都经商,古时重农抑商,商人的社会地位是很低的,所以家家户户都想出个状元。)

  “今日教的是渊明兄的桃花源记,回去诵背,明日我要检查。”一拍戒尺,一合书卷。

  众学子起身作揖,“先生走好。”

  见到先生走了,其中一人用手肘戳了戳身旁的人,“哎哎,走啦走啦。”

  几人会意,大摇大摆的走到少年面前。

  少年正望着手中的木盒出神,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抢走了木盒。

  “哎。”是先前的几个少年,“你这木盒里是什么好东西啊,我看你日日抱着,难道是哪家姑娘的情书?”

  啊哈哈哈哈,几人大笑。

  小沙子想拿回来,但那人故意将手伸长,自己身高又不够,哪怕惦着脚,却怎么也够不着。他有些着急,喊道,“你还我!”

  那少年楞了一会儿,而后惊讶道,“你会说话?”

  这下可发现了新大陆,又是各种调笑,

  “你是故意装哑巴吗?”

  “装哑巴是不是特有意思?”

  “你爹怎么不和你爹杨天傲姓?怕不是你娘给人带来绿帽子吧。”

  又是放肆的嘲笑小沙子气恼,泥人还有三两脾气呢,拔起手中的朴刀,那几人见势也不害怕,却还大声说道,“我好怕怕哦。”

  啊哈哈哈哈,许是气混了头,小沙子胡乱砍了一通,毫无章法可言,那几人左藏右躲,倒是玩的不亦乐乎。

  忽闻有人唤,“磊儿,磊儿。”那被唤做磊儿的就是先前抢了木盒的少年,暗道一声不好。故意往地上一躺。

  那妇人进来正好瞧见少年对着自己孩子就要挥刀,护子心切,一个箭步上去,“竖子放肆!”

  扬起手就是一巴掌。

  小沙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喊唬住了,一时没缓过神,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巴掌。

  “磊儿,你怎么样?”妇人搀起自家孩子询问。

  那磊儿还故意挤出几滴眼泪,“娘,我就借他的木盒看看,他就要砍我,娘我好怕。”

  “你这没教养的……”那妇人噼里啪啦骂了一大段,觉着有些口干,便拉着自家孩子走了。

  那磊儿将木盒随意的向一旁,还啐了口水。

  良久,才觉着脸上火辣的疼。

  小沙子一向是很守时的,今日却让杨天傲等了许久,见到少年红肿的脸回来,他沉着张脸,“怎么弄的?”

  少年支支吾吾,“我,我我,自己摔的。”

  “胡说八道,”杨天傲一眼就看穿少年在撒谎,“摔的怎么会摔着半张脸?你是把脸瞅准了往地上撞吗?”而且脸上修长的掌印,还有几道血丝,明显是个妇人打的,指甲划的。

  少年不语,杨天傲也能大抵猜个透彻,这孩子胆子小,估计是让人欺负了。

  本不想逼他,但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,日后麻烦的很。

  在杨天傲的一再逼迫下,少年才断断续续的说道,

  “我没有,我,,,,,我就是想……就是想……让他把木盒…….木盒还给我,我都没碰到他……”

  少年抽泣着。

  “谁?”

  “磊……磊……”

  “磊?”杨天傲想了半天,也没想出个所以然,后来询问了教书先生才知道有个叫明磊的。

  好你个明家,敢欺负到我头上了。

  明家世代经商,做的都是些布匹的买卖,算不得大,但单论家境在这庐州也是排得上号。

  正所谓穷不与富斗,富不与官斗,这杨天傲怎么说也是个三品的官,官大一级压死人,比这庐州知县更是大了不知多少,了解的人都知道这杨天傲脾气暴躁。

  城西明府

  “你说你这贱妇,你招惹谁不好,你招惹这么个煞星,这庐州城都知他孤家寡人,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宝贝疙瘩,你说你!唉,我真的要被你气死。”说话的是明家家主明大海

  “我还不是怕那竖子伤了磊儿。”妇人狡辩。

  “你!你还说!”

  说曹操曹操就到,门外传来小厮慌乱的报告,“老老老爷,杨杨天傲来了。”

  “快快去迎接。”

  “不用了。”声如雷震,“明员外好啊。”

  看着面前油头粉面,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,杨天傲面带笑意。

  “那个,杨将军也好啊。”

  “不好!”

  完了完了,明大海心道这下真的是来寻仇的,当即也不装蒜,“那个,杨将军,都是孩子们之间闹着玩的,不用如此当真吧?”

  “哦?是吗?”杨天傲往身旁的椅子坐下,“我倒是不知道,贵夫人也是个孩子呢?”

  明大海眯着眼,“杨将军,莫要玩笑,夫人怎么会是孩子呢?”

  “那既然这样,就不是孩子间闹着玩了吧?”杨天傲一改懒散的语气,威严尽现,“明大海,你好大的胆子,连我杨天傲的孩子都敢扇耳光,你这是明摆着扇我杨家的脸吧?”

  这下轮到明大海懵了,“这,杨将军,您这话可不能乱说啊,我都没见过您家的少爷,怎么可能会扇他耳光。”

  杨天傲自然知道不是他,但就是故意说给某人听的。

  一旁的小厮在明大海耳边说了些什么,他一回头,狠狠瞪了跪坐在地上的妇人一眼,小声道,“待会儿再收拾你。”

  而后一脸谄媚的看着杨天傲,“那个,误会,杨将军,咱们都是老街坊了,这都是误会。”看杨天傲不领情,自顾自喝着茶水,仿佛下了什么决心,“您看这样好不好,您说怎么办,我都依您。”

  杨天傲一笑,放下茶盏,走到明大海身边,伟岸的身材在他面前更加高大,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明员外,我杨天傲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,但是这一巴掌不能这么算了,不然我杨府也没脸见人,你说是不是啊?”

  “对对对,杨将军大人有大量,自然不会计较。”然后招过一旁的妇人,“还不快给杨将军道歉。”

  杨天傲制止道,“我没说这事就这么算了。”

  “那,将军的意思是?”明大海小心翼翼的问道。

  “我也不为难你,正所谓一命抵一命,那就一巴掌抵一巴掌吧,如何?”

  “行。”

  “舒儿。”杨天傲唤道。

  在一群人的诧异中,一个少年捂着脸缓缓沿着墙走了过来,站到杨天傲的旁边。

  不等明大海开口,杨天傲先开口说道,“扇她。”

  少年没有丝毫动作,杨天傲早就猜到会这样,拿出个熟悉的木盒,悠哉道,“你若不扇,我便将这木盒摔个稀碎。”

  小沙子恍了神,木盒怎么会在他手上上?想起来了,自己一心只想着如何如何,倒是把这木盒忘了。

  少年犹豫了会儿,蹑着手脚挪到妇人身旁,妇人想躲,杨天傲一声冷哼。

  又看了看了自家老爷,也示意她忍这一时。

  少年扬起手,妇人吓的闭上眼,等待半天,不过是轻轻抚了一下,甚至都没听到响动。

  “用力,我没给你吃饭吗?”说着上前就是冲着妇人狠狠一巴掌,“要这样,懂吗?”

  妇人被这一下扇的头昏眼花,两眼冒星,虽然杨天傲收这力气,但她还是觉着脸上火辣辣的疼。

  少年又扇了一巴掌,这次虽比上次重了不少,但还是没有多大响动。

  那妇人缓了神,想跑,被不知从哪冒出的下人按住,杨天傲一手端着茶,一手拿着木盒,翘着二郎腿。

  “继续扇,我不说停,不准停。”

  不知是鬼迷了,还是心窍了,少年这次很听话话。妇人起先没有反应,那是因为少年没用力,但不知怎么的,少年越扇越起劲,越来越大劲儿。欲将心中所有的怨念都发泄出来。

  妇人吃痛,大叫着,想跑,被那几个下人按住,又往嘴里塞了布条。

  明大海看不下去了,询问道,“您不是说是一巴掌吗”

  “哦?我说过吗?”杨天傲一脸疑惑,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,“我是说一巴掌啊,明员外便,你看,我到现在是不是只扇了一巴掌?”

  明员外知道杨天傲在耍他,但也没办法。

  少年扇的上头,带着哭腔,边扇嘴里还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,“老慕,小蛮子,李婶,王姨,他们都那么好,你们为什么都要欺负我们,为什么?!”

  众人只听见一句震耳的“为什么。”却听不清他前头含糊了些什么。

  “小沙子!”杨天傲赶忙上前抱住少年,安抚道,“没事,孩子,义父在这。”

  “为什么?”少年还在他的怀里抽泣着。待到呼吸平缓,他发现,这孩子居然睡着了?

  杨天傲也不顾他将自己胸前都哭湿了一片,背起少年转身离开。

  庐州月光,洒在心上。

  一曲离殇,难诉衷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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未觉池塘春草梦,阶前梧叶已秋声。

  傍晚的庐州有些燥热,偶有蚊虫飞舞,冷不丁的咬上那么一口,痒得难耐,抓不得,又拍不死,令人更是烦躁,少年仍准时卡着点,坐在这天井边吹笛,顺着堂沿吹来的风,清爽拂面。

  最瞧不上的便是这些酸儒,摇着扇子,每日满城的闲逛,指手画脚,遇上乡间农户的猪逃了圈也要品论一番,憋个半天,蹦出几个文绉绉的诗词。偌大的庐州,却鲜有几个读的好书,于是这些家伙更是趾高气昂。本就是些装模作样,卖弄风骚的穷酸书生,还偏偏装成大家。如今热的难捱,都赶着回去舀上从井里刚刚打上的水,凉凉身子,哪还有那闲暇来品这韵律,道这韵脚。(此风骚非彼风骚)

  过往行人大多匆匆,也赶着回天井旁的美人靠上倚着乘凉。

  有些日子没见过明磊,说是身体抱恙,告了几天假,再见到他时正逢谷雨,我记得真切。

  “天点纷林际,虚檐写梦中。明朝知谷雨,无策禁花风。

  石渚收机巧,烟蓑建事功。越禽牢闭口,吾道寄天公。”同窗随着先生诵读这篇《谷雨》,与今天的日子倒是应景,少年整节课都不在状态,托着腮,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发呆。

  蓦地,只听“啪”的一声,觉着手背有些疼痛,回了神,眼前杵着个黑面孔。少年起身拱手致歉,“先生。”

  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开口,所以除了个别人外,大都很惊讶,因为,他们以为这杨家的异姓儿是个楞脑的哑巴。

  先生自然生气,我一个堂堂的秀才教你一个不知从哪捡来的野孩子,你居然还敢出神,面带愠色,沉声道,“我先前所说你可听清?”

  “学生出了神,不曾听清,还望先生恕罪。”

  “那我平日里教的可会了?”

  “学生愚笨,但古有笨鸟先飞的道理,学生回去日日诵读,倒是略懂一二。”少年没有说谎,他在荒北时就酷爱这些诗书礼乐,甚至有许多都早已倒背如流。

  那先生更是气恼,好你个毛头小儿,竟敢大言不惭,本想就这样放过你,既然如此就别怪先生教你做学生了,“那桃花源记何人所做?字什么,号什么?”

  少年不假思索,不但对答如流而且还说的更加详细,“乃东晋陶渊明所作,字元亮,又名潜,私谥‘靖节’,世称靖节先生。浔阳柴桑人。”

  “背诵一遍。”

  “晋太元中,武陵人捕鱼为业。缘溪行,忘路之远近。忽逢桃花林......南阳刘子骥(jì),高尚士也,闻之,欣然规往。未果,寻病终。 后遂无问津者。”少年背诵流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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