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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章 信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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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以后天气又变好了。神山是不能登的,卡瓦博格是我们的神山之首。
大自然是不能征服的,人类最该学的就是和自己和解、和大自然和解。徐泽远发表自己的见解。
科技会帮忙人类与自然和谐相处。Lee也许是个不盲目崇拜科学的科学家,但科技的帮忙一定不能加夹杂欲望,否则就是帮倒忙。
希望如此,也希望你成为下一个Einstein。徐泽远真诚的看着Lee的背影。
E=mc2。Lee回头望了一眼徐泽远,说道,谢谢,谢谢你留下陪我徒步。
物质的质量不灭,物质能量守恒,客气了。徐泽远勉强可以和Lee有些话题。
Einstein,神一样的存在。Lee把这句话录进录音笔也说给徐泽远听。
也许,春雨贵如油,所以才会,润物细无声。徐泽远和Lee穿着雨披,速干裤湿了干、干了又湿,森林的湿气混合着一路徒步的汗水,既寒气逼人又闷热粘腻。才让也披了件徐泽远多买了一件的雨披,他只是随意的披着,雨披帽子斜搭在右肩上,山路的泥泞、险绝,对他来说如履平地,他时不时的摘唾手可得的松针叼在嘴里,不时落下Lee和徐泽远,又不时回头观望稍候。随着海拔一点点累加,雨水变成晶冰状的雪花,雪的厚度也神不知鬼不觉得愈加厚重,从若隐若现的薄雪变成银装素裹的冰雪森林。
他们在第一个休息站短暂休息,年轻的休息站主人生着炉火供路人取暖,火上煮着苏油茶,炉边放着烤饼。三个人围坐在炉火边的长凳上取暖,徐泽远要了一壶苏油茶倒了三碗,Lee从背囊取出吐司面包和大家分享。休息站是个四面敞开用木板简单搭建的棚子,对着炉火的一面暖烘烘,背着冰天雪地的一面寒气逼人。
Lee,你最好加件衣服,海拔越高气温越低。徐泽远提醒Lee。
让我,再暖一下。Lee很累,她贪恋三寸宽的木板凳和明亮的炉火,不想起身。
要加快了,雪厚,走得更慢。才让提醒。
下来的人说,上面雪到膝盖了。休息站站长更新最及时的天气预报。
徐泽远从背囊里掏出护腿和手杖看了一眼Lee说道,
如果现在出发,我把护腿让给你,我猜你没准备这个。
徐泽远帮Lee穿好护腿,一行三人继续向下一个休息站挺进。
山路变得湿滑狭窄,徐泽远分给才让一支手仗,他一手拐仗,另一支手拉着Lee手杖的一端,另一端是娇小的Lee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徐泽远身后跋涉。天色渐暗,他们和下山的骡队、游客狭路相逢,一对50多岁的夫妇,小心而礼貌的停在原地给他们让路,错身的时候女人习惯性的点头鞠躬,操着日语的抑扬顿挫说谢谢。徐泽远猜想他们一定是来追悼1991年在此遇难的登山队员,至于她是儿玉裕介、工藤俊二还是世仓俊一的母亲便无从知晓了。他十分诚恳的向他们鞠躬感谢,女人微笑着点头,并不悲伤,像是刚刚去儿子家串门心满意足的离开一样,面露满足与释然。
走着走着,山路变成了一条被踏实了的雪路,Lee用左腿亲自测量雪的厚度,雪已过膝。雪雾下的森林透着迷雾般的气息,密林深处弥漫着乳白色的烟雾,像是隐藏着不知名的灵魂或是嗅着你气息一路潜行的小兽。他们不得不默默的加快脚步,争取在天黑前抵达当天的终点。
抵达第三个休息站,说明他们后面只剩了三分之一的路程,是一条颇为平坦的下山路,渐渐得雪又变得轻薄的时候,雪停了雨也停了,微微晚霞的光彩让天空明亮起来。他们边走边收起手杖,退去护腿,脱掉冲锋衣,徐泽远脱到上半身只剩下件白色T-恤的时候,冰天雪地早已被他们甩在身后,似乎他们从未在冰天雪地里跋涉过。路边雪白的梨花,衬着密林的葱郁,远处似乎被翠绿掩映着几点血红的杜鹃,他们的步子也随季节的变化轻快起来,绕过一簇灌木,一个小小的村庄承现在眼前,山坳里看似没有规则的耕田上无序而又有规则的错落着十几户农居。
这个村有多少人?徐泽远问才让。
30户。
天啊,好美!我一直想不通我们眼睛看到的世界是真实的世界?还是鹰的眼睛或是苍蝇的眼睛看到的世界是真实的世界?Lee赞叹自己所视世界的美好,却不知如何解构这个世界。
我有个朋友说过,八还辩见,把花还给花,把草还回草,把山还给山,把光还给太阳,把所有能还的都还了。你睁眼见明,闭眼见暗,只见明暗,明心见性。剩下的就是你还不掉的,那个还不掉的才是你。徐泽远想起不悟曾讲过一段佛理,他当时似懂非懂,Lee问什么是真实的世界,他脑子里便突然冒出不悟的这翻佛理——什么是真实的你。
八还辩见,只见明暗?Lee很努力重复这八个字。
你怎么看?徐泽远问。
这是宗教和灵魂问题?Lee稍加思索。
那么一花一世界,一叶一菩提呢?
一花一世界,是宇宙问题,不夸张的讲细胞复杂到和宇宙一样难解。
你们有意思,难解的东西为什么执着去解它,都是安排好的。才让听着徐泽远和Lee的对话答道,他指着天空,意思是上天安排好的。他面无表情,食指指天,像位一语道破天机的智者。
Lee和徐泽远相视哑然,生物博士和数学硕士多年的寒窗苦读、孜孜以求竟枉然徒劳?
至少是验证逻辑里的一个必要要素,路径和终点不那么重要。徐泽远想安慰Lee。
Lee完全同意徐泽远的说法,双手同时竖起了大拇指,说道,
放心,我会继续努力,让我们离真相更近。
他们共用一台拖拉机。才让指着山坳里的雨崩村继续尽他向导的职责。
拖拉机开不进来?徐泽远的疑问。
拆成零件,靠马帮背进来,再组装。
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,他们赶到了藏巴拉青年旅店和老丁一行四人重逢了。青年旅店的餐厅也是老板娘家的大客厅,女主人的孩子和狗围着火炉取暖,三队人马占据了客厅里的三张长桌,准备享用晚餐,他们彼此或善意的打着招呼,或既不陌生也不熟悉的聊一件趣闻,或寒暄着问问你们打哪来?人生会遇到许许多多的过客,有的铭心刻骨,有的一笑而过,有的会记不起他的模样和名字,可你永远不会忘记和他相遇时的风景。
夜深人静的时候,下起了靡靡的山雨。徐泽远的房间漏雨了,他用水杯接雨,噼噼啪啪的水声,让他难眠,于是从薄睡袋里爬出来,在抓绒服和冲锋衣之间套了件羽绒服,拿着头灯,推开房间。
木结构房体的二层有个露台,徐泽远每登一个台阶,就会发出‘嗒’或‘吱扭’的声响,露台的护栏前已经倚着一个娇小的背影,她回头和徐泽远对视,而后,处变不惊的继续沉浸在暗黑的夜,无所畏惧,她娇小的身影下蕴藏着胆识过人的力量。徐泽远站在她一侧加入到她静默又至暗无光的世界。雨崩村坐落在梅里雪山五子峰脚下,位于3150米的山腰处,整个村落被海拔3700米至6000米的山峰包围,所以他们看到的夜色,其实是巨大的覆着着黑森林的山体,震撼并带着一丝恐惧。再往上仰望是覆盖着雪的峰顶,天空倒像是无法喧宾夺主的坐井观天——一片没有月光星辰的比山体浅淡的藏蓝色。
我在想你说的见明见暗。Lee先开口。
徐泽远边呼吸着潮湿冰冷的空气,边听Lee讲话。
你闭上眼。Lee自己先闭上了眼睛。
徐泽远随之闭上眼睛,发现闭上的眼睛里黑暗中带着光明。
你看到吗?Lee问。
看到什么?
在这里,闭上眼睛是明,睁开是暗。
徐泽远睁开了眼睛说道,对,是这样。
不管睁开是明,闭上是暗。还是睁开是暗,闭上是明。
永远都是一明一暗,所以只有一明一暗是还不掉的东西。所以还不掉的才是真正的你。徐泽远似乎茅塞顿开,心有所悟。
也许。Lee似乎也有似是而非的感悟,只是不能十分确认,还有待进一步考证。